按:兰考一场大火,烧出一个被社会忽视了二十多年的问题。更多的“袁妈妈”进入了网民视野,同时也进入相关部门视野。民政部门近日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大排查,部分地方以加强规范和监管为名,也让一些民间儿童救助机构正面临“取缔”之忧,民间救助之路更加艰难。而政府在儿童救助“兜底”方面则长期“积贫积弱”,仍存诸多体制之困。下一个孤弃的“活命”在哪里?仍然让人堪忧。
新华网北京1月23日专电 题:寻找冬天里的“孤儿”——我国孤弃儿救助现状再调查之一
新华社“中国网事”记者 闫起磊、陈刚、秦华江、张兴军、甘泉
民政部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,我国每年有超过60万的孤儿,其中仅有约11万是集中供养,50万散落民间,整个社会不应该“假装”看不见他们的存在。在这个28年来中国最冷的冬天里,这些“孤儿”过得怎么样?新华社“中国网事”记者日前进行寻访,寻访是从救助站开始……
不是孤儿的“孤儿”
贵阳市救助站近日收到一名“被人割断舌筋强迫乞讨”的男孩。
在救助站记者见到了这名男孩。眼前的这名男孩身形瘦小,看起来像是八九岁的样子,穿着救助站发的衣服,靠在救助站冰凉的墙角,两只手相互抠索着,手上留有不少疤痕。
孩子不说话也不抬头,偶尔会用眼睛偷偷瞟看一眼记者,无光的眼神中充满恐惧和胆怯,像是要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。
“他是哑巴,只能用手比划,去年12月10日送到救助站的,他比划着告诉我们舌头被骗子剪坏了,他趁骗子不注意的时候逃脱了。”救助站儿童救护中心杨正友告诉记者。这样的“悲惨”故事对救助站工作人员来说已经很难“震动”。
几次试探后,男孩开始愿意用手比划着告诉记者关于他流浪三年的故事。他叫小勇,今年15岁,2009年下半年的一天离家出走,之后在贵州省安顺市、毕节市、遵义市以及贵阳市的街头流浪。
饿的时候,在垃圾箱里找东西吃;晚上,就睡在大桥洞下;在街上乞讨时,有好心人会给他一些钱,但也会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打骂。在他的比划中,捂着肚子、抱着身体发抖的动作最多。没有人知道,这个12岁开始流浪的小男孩三年间经历过多少次饥饿、寒冷……
在贵阳救助站的帮助下,16日晚,小勇的哥哥王小刚赶来与他相认。从电视上看到了弟弟被送到了救助站,在广东打工的他连夜赶到贵阳。记者这才了解到,小勇家住安顺市紫云县白石岩乡群联村凉水沟组,因不能忍受频繁的家庭暴力而离家出走,小勇一出生就不会说话,之所以说自己被坏人剪掉舌头是为了骗救助站和警察。 小勇被哥哥领走了。然而杨正友的担心是,如果家庭暴力的因素依然存在,他会不会重新流浪街头,成为不是孤儿的“孤儿”,还依然是个疑问。
不是弃儿的“弃儿”
记者日前在救助站采访时,恰好赶上两名民警送来在街头上搜救到的流浪儿童小贵。尽管外面下着雨雪,但小贵穿着单薄、破烂,清瘦的他一直低着头,怯生生地不敢说话。
救助站工作人员取来热水和方便面,让孩子垫垫肚子,小贵说,他一天没吃饭了。工作人员给小贵洗了热水澡,换上了新棉衣。这时,工作人员发现,这个孩子他们很面熟——一个月前,这个孩子曾被救助过!
“毕节流浪儿童取暖死于垃圾箱”事件发生后,贵州省出台了一系列救助流浪儿童的举措。贵阳市较早便在各区(县)分别组建了一只专门的搜救队伍,对流浪未成年人及街头生活无着流浪人员进行拉网式摸底排查。
小贵就是2012年12月的排查中被救助的儿童之一。父母离婚后,由于没有人愿意收养,他已经流浪了一年。由于小贵是毕节市青场镇鲍家村人,贵阳市救助站将小贵送到毕节市救助站。
据小贵回忆,毕节救助站的人把他送上回家的车,留下他一个人回家。小贵下车回家后发现,家中已经没有人,房子破败、落满灰尘、也没有吃的。当天,小贵就一个人爬上一个大货车来到贵阳流浪。
“为什么到贵阳?”记者问。
“贵阳更大,能够找到更多吃的。”小贵说。
记者采访了解到,像小贵这样反复流浪的儿童不在少数。自2102年1月至11月底,贵阳市“接送流浪孩子回家”专项行动,共救助流浪未成人797人次,而由亲属接回的只有203人,只占总人数的四分之一。
尽管一些孩子反复说自己“我没人要了”、“我是孤儿”……但救助站不是儿童福利院,对救助站来说,他们只想将这些“幼无所依”的儿童尽快送回“家”。一名工作人员说,有的孩子甚至一年就送过七八次。
在流浪之前,小贵是一名小学四年级的学生。他说,他想有个家,想回到学校上学……
“救助站只是临时救助的地方,但同时,按政策也无法认定他的孤儿身份,福利院没法收养,”救助站副站长杨学萍说,再过一段时间,如果没有合法监护人来认领,贵阳市救助站只能再次把他送回毕节市救助站。
两岁男孩的“坎坷人生”
17日上午,江苏沭阳县儿童福利院,一位年轻的女老师正在给近20名孤弃儿童上音乐课。名叫小明的男孩,随音乐点头,天真且开心地挥舞着手臂。尽管还不到两周岁,他却已经有坎坷的人生经历——两年里,被遗弃、被寄养,再到被养父放弃,幼小的孩子的经历让关注过、照顾过他的大人们唏嘘不已。
沭阳县儿童福利院院长戴玉霞回忆说,2011年春,男婴出生不久即被遗弃,由于无法查找到他的父母,只得经公安机关办理手续,送到县儿童福利院,随后的一年多时间在儿童福利院度过。
2012年年中,一位家住沭阳乡下的盲人强烈要求收养这个孩子。然而,作为一名单身盲人推拿师,身体和经济状况并不符合收养的相关条件,福利院考虑到由家庭抚养,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的成长,几经思量,按照相关要求,将男孩寄养给这位盲人。
“没想到的是,不到半年,寄养人就将孩子送了回来,原来是知道孩子目光呆滞、反应迟钝,而且随着他渐渐长大,这些症状愈加明显,担心孩子‘不正常。”沭阳县民政局社会事务和社会福利科工作人员庄雪莲说。
事实上,有着类似“坎坷经历”的孤儿远远不止一个。“健康的孩子在儿童福利院里几乎见不到,那些患有先天性疾病和残疾的孩子被遗弃的可能性较大,一般也难以得到家庭收养。”沭阳县民政局副局长仲其清说。
“这些孤儿已经经历了被自己的生身父母第一次抛弃,不应该再被社会第二次抛弃。”仲其清说,政府有责任对儿童福利机构的运行实行“兜底政策”,尽量为这些孤弃儿童提供医疗、教育及就业的机会。目前对此的重视和投入程度还远远不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