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师成长：咨询与辅导

编者按：本文详细记录了“我”对一个“自闭症疑似”儿童为时一学期的关注，从中可以看到教师如何对儿童的种种表现反复体察、不断解读又不断设问，如何在一次次认知冲突中完善自己的知识结构、修正自己的判断，如何对儿童予以适宜的回应……全文对“教研”不着一字，仿佛在讲述一个故事，却对教师如何进行日常教研做了最好的回答——在生活中观察，在观察中研究，在研究中学习，在学习中反思。  

刚入园的TOM

TOM是个英国男孩，入园时刚满25个月。第一天来幼儿园，当他母亲将他放下时我听见他咿呀了几声。我把他带到活动区后他很快就对那里的玩具产生了兴趣，以后几个小时一直沉醉在玩具中。TOM通常都是独自游戏，选择的玩具基本都是汽车，还有一匹白马；他不爱上课；对别人的呼唤没有反应；不会主动转换活动区域和活动内容，当教师干预时，会以哭闹的方式拒绝，但一分钟后就会投入新的活动。
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TOM时的印象，虽然觉得他跟其他孩子有点不一样，但因为他年龄小，我为他的所有表现找到了“合理”的解释：对呼唤没有反应，是因为这个年龄的幼儿以自我为中心；不愿与人沟通、用哭闹代替语言，是受语言发展的限制；喜欢独自游戏，是小年龄幼儿的共同特点；喜欢汽车和动物，是因为这一年龄的男孩大多喜欢这些东西；不爱上课、不愿转换活动，是因为他缺乏幼儿园的生活经验。

8周后

TOM每天来园后的第一个活动区是汽车城，从未改变，而且每天只挑固定的两辆车玩；他陶醉于自我世界，有时还会独自笑出声来；他依然不愿上课；基本习惯了一日生活的流程，当教师干预时不再拒绝；会自己吃点心，但不会脱衣、换鞋、洗手、拿杯子，既没有自己取衣服的意识，也没有请老师帮助的意识。

经过观察，我发现TOM过分沉浸于个人的世界。因为他除了喜欢独自活动，在吃点心、上课、走路时，心思似乎也飘忽不定，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，有时会突然莫名地发出笑声。我的脑海里隐约闪过“自闭”这两个字。

10周后

我加强了对TOM的观察和关心，如在活动时反复多次地呼唤他的名字，以吸引他的视线；在他需要帮助时，反复用语言和肢体动作吸引他模仿。可TOM无视这一切。当我凑近他的脸注视他时，他继续用一贯的方式拒绝我。难道他真的是自闭症吗？

查阅资料后我了解到，自闭症的发病率男孩多于女孩，而自闭症早期表现的18种行为中TOM占了11项，如对声音没有反应、难以介入同龄人的活动、拒绝接受变化、对环境冷漠、喜欢摆弄物品、莫名奇妙地发笑、对疼痛不敏感、缺乏目光对视、特别依赖某一物品、拒绝拥抱、亲吻、用动作表达需求。然而，许多2~3岁的幼儿也会表现出上述某些行为，特别是一些适应能力差、发展缓慢的幼儿。TOM到底是不是自闭症呢？

11周后

TOM依然遵循着固定的活动进程，但是，他开始喜欢幼儿园集体环境，无论教室、多功能厅、翻斗乐，还是结构室他都玩得不亦乐乎。

一天，我们在翻斗乐玩时碰到了李老师，我请他和TOM玩。奇迹出现了：当李老师追逐他的时候，他嬉笑着往前逃，还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李老师是否还在追他。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追视别人，更令人想不到的是，他竟然拿起了一只小球递给了李老师，我立刻伸手示意也要一个，TOM也捡起一个递给我。那天他玩得十分高兴。难道他与男教师有缘吗？可几天后，李老师经过时我再次请他帮忙，同样的情境，同样的人，TOM的目光又变得漠然了。

让男教师介入是一次偶然的尝试，我是想看看TOM对陌生老师的反应，看来，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TOM并不顾忌对象是谁，或者说，当他情绪良好或兴趣盎然时，并不在意对方是否陌生，这一点不同于其他同龄人。另外，TOM的表现也表明他对外界并非总是冷淡的。

12周后

TOM依然不参加上课。然而有一天，当我们在唱英文歌“Head, Shoulder, Knees And Toes”时，TOM用手在他的头上滑过后又落在脚上，还重复了两遍。他在有意识地模仿！因为之前TOM看到有的幼儿拿起条状积木来替代枪时，他也拿起一根积木学着同样的姿势独自玩耍。

主动模仿意味着TOM对外界环境和刺激有了反应，这也是对自闭症又一表现——“对环境冷漠”的否定。

那是我们第一次换户外活动场所，当他看到一排动物玩具时，过来拉起我的手径直走到木马旁，然后用手指指着木马的座椅。我知道他的用意，但我故意问：“是不是让我坐上去？”他没反应，我就故意坐上去，这下他急了，把我拉下来后又靠近我一步示意我抱他上去，我要求他说“please”，他点了点头发出“YEA”的声音，我又示范几遍后他终于无奈地模仿了一次，但发音仍很含糊。

尽管TOM自始至终没有说话，但他没有对新环境表示出拒绝，还第一次主动向我求助，这说明他开始主动地与环境和人互动了。另外，“马”是TOM最钟爱的一种动物，他的主动行为显然与他的兴趣密切相关。

14周后

多功能厅的活动结束后我要TOM穿鞋，他却“潜伏”在一堆汽车里试图等我离开后继续玩，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强行帮他穿鞋，而是明确地说：“我们要走了，该穿鞋了。”我知道他明白了我的话，便关掉所有的灯来暗示他我们要走了，然后就去帮其他孩子穿鞋。这时，我瞥见TOM开始注视我们的举动，当意识到大家真的要离开时，哭着朝我们跑来。我为他的反应暗自高兴，顺势叫他自己将鞋取来，他一一照办。

第二天，我用了同样的方法，当我说完“我们要走了，该穿鞋了”后，TOM指着我不满地咿咿呀呀乱叫了几声之后便跟着我朝换鞋的地方走去。

这是与TOM用语言沟通后第一次得到的有效回应，难道是明确的语言提示起的作用？是不是我总把TOM当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看待，而剥夺了他对这个世界应有的认识？于是我开始用更多的语言提示帮助TOM理解周围的事物、控制自己的行为，培养他的自我意识。

15周后

户外活动场上，TOM开心地滑滑梯，可不一会儿就见他呆呆地站在一边，面带痛苦。我在离他近十米的地方问：“怎么了，TOM？”话音刚落，TOM就展开双臂大声哭着朝我跑来，我抱起来安慰他，他将头朝我的肩上靠去，我检查了他的全身，没有任何外伤的迹象。几分钟后他示意要下去，我把他放下去，他马上投入到自己的天地里。

TOM似乎在向我撒娇，尽管他还不能用语言表达出自己的困难，但他开始主动寻求安慰，并第一次主动拥抱我，这无意否定了自闭症的又一表现——拒绝拥抱。

还是这一周，观看录像《美人鱼》时，TOM坐在我的身边，显得比别的幼儿更耐心、更专注。忽然，我感到身上暖暖的，原来TOM靠在了我的身上。当我抬眼去屏幕时，发现鱼和王子正在与妖怪斗争——他是害怕了。一会儿，我又听到低低的“呜呜”的哭泣声，竟然也是TOM发出的——原来屏幕上王子和美人鱼正痛苦地被妖怪折磨着。在黑暗中，我看到TOM一脸痛苦，泪水充满了眼眶，我将TOM抱在怀里，轻拍他的背，随着故事情节的喜剧性转变，我看到他挂着一脸泪水笑了。

我惊叹：从不曾想到TOM能看懂一部对他而言情节复杂、难以理解的剧情，可是我错了，他什么都懂，他的内心有着极其丰富的的鲜为人知而情感世界，所以才会在看观影片的时候将自己融入到剧情的角色中，出现各种情绪反应。

17周后

TOM穿鞋时，我要求他说“SHOE”，可是他依然用“PLEASE”回答，我重复几次后，只见TOM作深呼吸状，试图模仿我的发音，但最终因没有发出一个音节而放弃了。

看来，TOM有对话的意识和愿望，只是似乎有什么在阻碍着他的发音。我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家长，他们表示认同，并将为TOM进行全身检查，包括脑部CT扫描，以寻找原因。

后续

在以后的日子里，我发现TOM会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将他那肉嘟嘟的脸蛋贴上来让你亲；他比以前活跃、主动了，喜欢别人追逐他，喜欢到人多热闹的地方，喜欢靠近那些活动激烈的幼儿，也敢和其他幼儿一起上蹦蹦床跳，滑梯时不再因前面有其他小朋友而放弃，活动成功时甚至会为自己或其他幼儿拍手；在老师的干预下，不再像以前那样拒绝上课。

TOM的父母十分重视我们的建议，经专家会诊，目前已否定了自闭症，但TOM确实具有语言障碍并且不排除另一种心理疾病，还有待进一步检查。